

岭南国学
谁是黄晦闻《秋霖》诗第一读者
文/暨南大学 毛庆耆教授
作者退休前任暨南大学文学院院长,本文见报有删减。
近代南社著名诗人黄节(1873~1935),原名晦闻,字玉昆,号纯熙,广东顺德人。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,著作甚丰。有《蒹葭楼诗》行世。他于1934年(甲戌)作七律《秋霖》一首,其诗曰:“十年北地无霖雨,甲戌秋阴不肯晴。阅世残人支病骨,殷闾家狗乱深更。泥塗绝险输归载,江海昏沉垫我萌。一念未忘今日事,灯前还对顾忠精。”诗中既有衰残身世之感,亦有乱离家国之痛。“甲戌秋阴”,点明作诗时间,当在1934年秋。“残人”,指生命残留、将不久于人世的人。“顾忠精”,即顾炎武。此诗初未收入《蒹葭楼诗》集。
阮退之先读到《秋霖》
马以君于1989年出版《黄节诗集》,谓此诗“辑自《黄节遗作·甲戌之蒹葭楼诗》,后收《蒹葭楼诗续稿》”。刘斯奋于1993年出版《黄节诗选》,收入此诗,但注明是从汪宗衍辑《蒹葭楼诗续稿》录入的。
欧初收藏有《蒹葭楼诗》两种手抄本,其一于1998年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,内收《秋霖》诗,其一未刊者无此诗。今读阮退之1991年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《阮退之自书诗》,则《秋霖》一诗作为阮诗附录,赫然在集。
阮氏《自书诗》“四三”《接晦闻先生诗函奉诗百篇应索》,随后“附录晦翁来诗《秋霖》”。并于诗后附言曰:“晦翁此诗,《蒹葭楼诗》集不曾刊,写此诗时已在病中。退之识。”其颔联“殷闾家狗乱三更”,则与马氏辑本、刘氏选本、欧刊抄本“乱深更”稍异。阮氏这首“应索”诗题包含多重意思,第一,黄节寄来了诗和函,诗即《秋霖》;第二,来函“索”诗,已“奉诗百篇应索”;第三,从诗题和诗后附录,可知《秋霖》一诗是酬赠阮氏的,故阮诗是对《秋霖》的酬答;第五,亦由是可知,阮退之应是首先读到黄晦闻所作《秋霖》一诗的。
阮退之酬答诗最早刊于1935年上海中国仿古印刷局的《阮退之诗初集》,诗题与《自书诗》本不同,仿古本的诗题是“接读晦闻先生诗函再寄”,无“奉诗百首应索”六字,多“读”和“再寄”三字。
诗后未附《秋霖》诗,也就看不出“再寄”与《秋霖》的关系。所谓“再寄”者,是此前不久阮氏写过《初寄黄晦闻先生》一诗(此诗亦见于《阮退之自书诗》,题后自注:“一九三四年秋日”)。这就说明是阮退之当年“秋日”给黄节“初寄”在前,而有黄氏《秋霖》写作在后,再是阮氏“奉诗百篇应索”。
在两位诗人三首唱酬以后,黄节于1935年初逝世。阮氏又写《晦闻先生挽诗》。现将阮氏“初寄”、“再寄”、“挽诗”三首转录如后。《初寄黄晦闻先生》诗曰:“燕门落落黄居士,十载劳劳往问心。待要有人扶正学,回将功誉著孤吟。闻风涪水(《自书诗》作"滘水")心长接,向晚潮流意自深。北客过谈知近健,黄花白社及时寻。”
此诗意在说黄氏既能“扶正学”,著书立说,又能“著孤吟”,诗风独到。“涪水心长接”,指黄节对宋诗人黄庭坚心向往之,黄庭坚被贬涪州别驾,自号涪翁。《自书诗》改为“滘水”,暗含广东阳春双滘和广东顺德沙滘两地,借两人籍贯指自己对黄节心存仰慕。“黄花白社”指黄节能够保守黄花晚节,安贫退隐。
黄节诗学陈师道
《接读晦闻先生诗函再寄》诗曰:“亦曾受教于君子,耿耿中怀不煞言。已分端居安市隐,忽随散落止农村。曰风曰雅知更变,兹缺兹残待讨论。宗宋祧唐仍未是,呼声宜在荜圭门。”
此诗主要陈述作诗主张。先说自己曾受益于君子之教,不忘良言,耿耿于怀。再说自己既已隐居城市,后又流落于农村。自己固然熟知诗的风雅传统和更变,而己作的残缺和不足有待讨论。时下流行的尊唐宗宋的主张仍然不妥,诗的呼唤应在贫苦百姓人家。
《晦闻先生挽诗》曰:“神交甲戌未经年,诗札低徊感不宣。自读《秋霖》知有谶,可堪筇舄(《自书诗》作"杖履")竟无缘。彭城路线成孤响,南国风流失此贤。我是后生三十许,百篇能寄及前身。”“彭城”,是宋代诗人陈师道(后山)籍贯。
黄节诗学后山,曾刻印“后山而后”以深自期许。“彭城”一联,认为黄节逝世,后山诗学无人继承而成“孤响”。“自读《秋霖》知有谶”,是黄氏自谓“残人”,阮氏则知其“已在病中”。不久黄节病殁。
阮退之
第一个将“暨南大学”写入诗歌
阮退之(1897~1979),原名绍元,广东阳江人。为广东早期共产党员之一。后以教书为业。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广东省政协委员。阮退之“初寄”黄节诗是何时呢?
“挽诗”所谓“神交甲戌未经年”,指阮、黄两人唱酬就在甲戌、即1934年,虽不知具体月份,但从“初寄”诗题注“一九三四年秋日”,到1935年1月(农历甲戌腊月)黄节去世,至多半年时间,“未经年”是确指的。是年阮退之二十七岁,黄节六十一岁。故“挽诗”所谓“我是后生三十许”。年青诗人将百首诗寄给长者“应索”,“百篇能寄及身前”指此而言。1935年《阮退之诗初集》出版,计一百零二首,估计其中大多篇什是曾“应索”而寄黄节“身前”的。
记录暨大教学生活
《阮退之自书诗》“四七”《闲窗》自注:“一九三五年接暨南大学诗学教授聘书时作于上海。”其七绝二首云:“闲窗落叶吹来去,一枕风蝉不定声。客过每多天下问,纵横几见为苍生?”“教授头衔亦所耽,况予跌宕在东南。江山寂寞咸同后,例有诗人一二三。”“咸同”,清朝咸丰、同治年号缩称。“纵横几见为苍生”、“例有诗人一二三”两句,可以合起来看。窗前闲坐,想到时下高谈者有多少是为百姓着想?再看咸同以还的诗坛,称得上诗人的“一二三”而已。《自书诗》“五一”《袍杖》诗云:“暨南大学谈诗地,除却星期隔日临。曳杖穿袍非狎世,中年加重老成心。”将暨大校名首次入诗的是阮氏;一周三次到校、六天“隔日临”的,携手杖穿长袍上课以显“老成”持重的也是阮氏。
不久前,承阮退之先生哲嗣建成先生夫妇以《阮退之自书诗》相赠,披览之余,乃将尘封八十年的这一桩诗坛逸事、教坛佳话钩沉出来,以公诸同好。可说是北大教授与后来的暨大教授曾有过以诗赠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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